男女主角分别是阿原萧潇的女频言情小说《两世欢全文+番茄》,由网络作家“寂月皎皎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梦里不知身是客(3)苍鹰小坏歇在树上,眨巴着黑眼睛,忽振翅俯冲下去,却是冲着芦苇边自在嬉游的野鸭而去。野鸭们吓得连滚带游窜向岸边草丛,而水中亦有鲤鱼惊起,纵跃出水面,银鳞划过空中,却似一道雪亮的锋刃闪过。阿原看着小坏从银鳞上方掠过,忽然间怔了下。眼前似看到了谁执剑在手,手指清瘦苍白,却修长有力,利落迅捷地划过一道雪亮剑影。翅羽零落处,但闻唳声凄厉,一只飞鹰拖着一溜血珠栽下……“小坏!”阿原蓦地高叫,连呼吸一时顿住。小坏立时转身飞回,歇落于她跟前的白石之上,黑眼睛亮晶晶地看她。小鹿抬头,见阿原面色有异,忙问:“小姐,怎么了?”阿原定定神,摸着小坏脑袋,低头看它油亮无瑕的翅羽。不过鱼鳞的反光,哪里来的剑光?又哪来的伤痕?她沉吟道:“没什...
《两世欢全文+番茄》精彩片段
梦里不知身是客(3)
苍鹰小坏歇在树上,眨巴着黑眼睛,忽振翅俯冲下去,却是冲着芦苇边自在嬉游的野鸭而去。野鸭们吓得连滚带游窜向岸边草丛,而水中亦有鲤鱼惊起,纵跃出水面,银鳞划过空中,却似一道雪亮的锋刃闪过。
阿原看着小坏从银鳞上方掠过,忽然间怔了下。
眼前似看到了谁执剑在手,手指清瘦苍白,却修长有力,利落迅捷地划过一道雪亮剑影。翅羽零落处,但闻唳声凄厉,一只飞鹰拖着一溜血珠栽下……
“小坏!”
阿原蓦地高叫,连呼吸一时顿住。
小坏立时转身飞回,歇落于她跟前的白石之上,黑眼睛亮晶晶地看她。
小鹿抬头,见阿原面色有异,忙问:“小姐,怎么了?”
阿原定定神,摸着小坏脑袋,低头看它油亮无瑕的翅羽。不过鱼鳞的反光,哪里来的剑光?又哪来的伤痕?
她沉吟道:“没什么……我还是觉得我以前养过鹰。”
小鹿坚持道:“小姐只养过画眉!”
这时,只闻有人大呼小叫道:“这谁家的鹰养得跟画眉似的?大号的画眉吧?”
竟是刚被阿原教训过的那个富家公子朱绘飞。
他应该是不服平白被教训一顿,执著地追了过来,却不知为何耽搁到现在。
阿原明知朱家是皇室宗亲,即便不得势,也不是寻常人该惹的,遂也不想跟他纠缠,懒懒道:“嗯,不招惹它,比画眉还乖……它刚啄瞎了一只野狗的眼睛。”
阿原说得云淡风轻,朱绘飞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,再看向小坏椎子般的利喙,张了张口一时居然没能说话。
阿原得意地笑笑,举目看向朱绘飞身后,拍着小坏的手忽然顿住。
朱绘飞身后依然有四五名奴仆簇拥,因都晓得阿原是官府中人,不太好招惹,便没有原先狗仗人势的霸气,多在和旁边那个骑于马背的年轻人说话。
那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,穿着一身天青色布衣,容貌清秀,眉眼淡淡,唇色微白,似有些病容,却骑着匹极高大的枣红马。他高踞马背之上,正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原,嘴角蕴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弧。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,眸子很清,很亮,偏又意外地深而黑。——好像谷底幽泉,明明隔绝尘世,清澈无尘,偏偏处于绝崖之下,深不见底,一眼看去只剩了全然的幽黑。
阿原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,至少她从昏迷中醒来后,便绝对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睛。这般静黑如潭的眼睛,任凭哪个女子见到,都会难以忘怀。而且那眼神……竟似直直地撞到心里,令她莫名地忐忑起来。
见阿原向他注目,那年轻人收回目光,向朱绘飞道:“朱兄,谢兄让我带给你的那些册子,你还要不要了?”
他的声线清和平淡,无波无澜,只是尾音有种卷起般的微微上扬,便有些含笑调侃的意味。
朱绘飞连声应道:“要!要!”
他转头看向阿原,托了托下垂的肥肚子,自觉气势上来几分,才高声道:“原捕快,你给我听好了!傅……傅蔓卿是本公子看上的,不许你染指!不然砍掉你的手指头蒸了下酒!”
阿原道:“哦,那你留着吧!记得将她娶回家去,否则你要砍的手指头一锅都蒸不完,还得劳烦我去捕你。这宗亲伤人罪,也不晓得县令大人该怎样定你的罪,想想都替咱们李大人愁。”
朱绘飞的肥指头戳向她,怒道:“你这是什么话?”
阿原一笑,颊边酒涡深深,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,“人话。”
她撮口为哨,很悠扬的调子响起,小坏已振翅而飞,从主人头顶掠过,自在飞旋于空中;而阿原衔了根青草在口中,将翠叶儿咬得有节奏地跳跃着,已逍逍遥遥径自离去。
小鹿向朱绘飞做了个鬼脸,大笑道:“朱公子,你听不懂咩?公子说,花月楼那位傅姑娘,只要有钱,谁都能染指。你没砍完他们的手指头就该被县令老爷抓去大刑伺候啦!”
朱绘飞怔了怔,叫骂两声,大约牵挂着那年轻人说的什么册子,到底无暇再跟阿原的小丫头计较,忙忙催促那年轻人离去。
远远的,尚听得他在叫道:“景知晚,别盯着那个捕快了!再好看到底是个男的……”
阿原走出一程,拈了齿间的青草在手上把玩,问向小鹿:“那个人是不是一直盯着我?”
小鹿道:“哪个人?朱绘飞喊的那个?他好像叫景知晚……嗯,他在看小姐?我怎么觉得他一直在看我?”
她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,从袖里掏出一面小靶镜,对着镜子笑得龇出小虎牙。
阿原敲了敲额,“我以前……可曾见过他?”
“没有!”小鹿答得很快,“这么病歪歪的,小姐不会喜欢。不过……长得的确好看,就是太瘦了!”
正说话时,只见一个小衙役飞奔过来,叫道:“原爷,可找到你了!出大案子了!”
阿原弹开指间青草,“嗯?”
小衙役道:“朱蚀死了!”
“朱蚀?”阿原看向朱绘飞离开的方向,“朱绘飞的老爹?”
小鹿便忍不住去抓头发,再抓头发,把好容易理顺的头发又抓乱了,“这家人是不是有毛病?儿子叫猪会飞,老子叫……猪屎?”
阿原不由大笑,“呐,也许给这父子取名的人,脑子进了屎吧?”
连环未解负深盟(4)
屋中尚有李斐、朱继飞和两名公差在,盯着那画儿一时转不过眼来。
阿原窘了,忙催促道:“小鹿,先收起来……”
那画原对着外面,小鹿反而是最后一个看到的。她低头将秘戏图仔细一瞧,不以为然地笑起来,“这个……的确没什么了不得的……论起这方面么,咱们公子可比你们见闻广博多了!”
几个男人的眼睛便齐刷刷转向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,连在外面候着的景知晚都已走到门前,清明眸光静静地凝望那对主仆,凉意微微。
阿原正抚额时,李斐身为本县父母官,清刚忠贞,第一个回过神来,目光虽不曾从那画轴挪开半分,却已咳嗽一声,用抑扬顿挫的声调一本正经地打着官腔:“胡闹!胡闹!既是诗礼之家,怎可如此有失斯文?咳……另一个画轴可与案情相关?也打开瞧瞧。”
阿原“啊”了一声,而小鹿已利落地将手一抖,已将另一张画轴展开。
却是一对男女在软榻上行那夫妻之事,另有一女子专注地从半掩的花窗外向内偷窥,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……
朱绘飞虽拿到这画轴,只是听得父亲暴毙匆匆回府,未曾好好细看,如今见个俏生生的小丫鬟拿着这图,一时连父亲的死都忘到脑后,定定地看呆了。
李斐也看得目光发直,悠然神往,只喃喃道:“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……指不定与本案有关,先收归县衙吧!”
回衙后,李斐对“有辱斯文”的画轴很是念念不忘,含糊跟景知晚提了提,可惜那些画只是景知晚代人所送,无法让他心愿得偿。总算朱继飞知趣,劝他哥匀了一幅秘戏图给知县大人。李斐密密收藏了,心满意足,便想起正事来。
遣去请名医左言希辨药的差役已然返回,得出的结论正如阿原所料:朱蚀的灵鹤髓被人调包了一大半,假药中水银和有毒药物的含量极高。朱蚀素日所服之药本就暴烈,服上两颗便足以致命。但那替换的假药似乎也可以称作灵鹤髓,因为里面也用了灵鹤血和其他类似药材,乍闻气味并无太大分别。
因景知晚与朱家有来往,李斐避开他,悄悄将阿原唤去商议。
“阿原,你当真觉得朱绘飞有嫌疑?”
“比他弟弟嫌疑要大些。朱继飞看着比他哥要精明不少,若真是他害了朱蚀,单放两颗在自己枕下等人来搜,似乎说不过去。”
“可细审下来,闻得朱蚀一心炼丹,对两个儿子管束并不严,朱绘飞游手好闲,却挥金如土,终日美酒佳人,这小日子过得要多惬意有多惬意,便是偶有争执,也不至于令他丧心病狂,做出杀父之举。”
何况还有心情跟人讨要秘戏图,何况到底割爱送了一轴给李斐……
阿原点头,“他有没有丧心病狂一时倒还看不出,但有些缺心眼是真的。这鸡血蘑菇丹,可不是一般人炼制得出来的!”
李斐哈哈大笑,便悟出阿原言外之意,“你是觉得,有人利用他的缺心眼害了朱蚀?”
阿原道:“这个便有待进一步查证了。至少那个练药的什么棂幽大师,绝对脱不了干系。”
李斐点头感慨,“也难得……这鸡血蘑菇丹,可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……不过井乙去花月楼找棂幽,似乎空手而返。那个傅蔓卿本是风尘女子,朝三暮四,既已和朱家公子交好,又怎看得上寻常炼药师?”
阿原笑道:“可胆敢拿鸡血鱼目混珠,欺骗宗室子弟的,倒也不多。而且,棂幽替换走的灵鹤血,哪里去了?”
令朱蚀致死的假灵鹤髓里,同样含有灵鹤血,气味相似,天天服药的朱蚀才会不疑有他,服药而亡。而朱家老爷一心成仙,万事不上心,独对他炼丹的药材看得如命根子一般,事无巨细都会亲自过问。灵鹤血是最重要的一关,采血更是严格限制,每次均有记录,偷采几乎是不可能之事。棂幽懂得炼丹,又能换走灵鹤血,便有了炼制假灵鹤髓的可能。
但棂幽是朱绘飞请来的药师,本身和朱蚀并无利害冲突,论起杀人动机,也只能是因为朱绘飞的缘故。
以朱绘飞宗室子弟的身份,李斐小小知县,断不敢刑讯逼问,便试图在棂幽身上打开缺口。他道:“如今我已派人四处搜寻棂幽,如果他还不曾离开沁河,一定要将他找出来。”
正说着时,只闻得鼻际隐有肉香。李斐忙问:“这时候谁在煮汤?”
阿原一吐舌头,悄声道:“我让小鹿给我做小鸡炖萝卜呢,可惜没找着童子鸡,她买了只大公鸡回来,请人洗剥了,这会儿正窝在厨房里炖着。看着好大一只,估计也快熟了,待会儿正好和大人一起宵夜。”
李斐大悦,连声应了,又道:“不如再备些酒菜,请景县尉一起。一则他今日刚来,权当为他接风;二则他与你似有些嫌隙,往后共事的时候多,不如让我来做这个中人,替你们分解分解。”
阿原想起景知晚清淡得近乎冷情的眼神,捏着鼻子,心不甘情不愿道:“但凭大人做主!”
李斐笑道:“景县尉博学多才,对京中人事也颇是了解,绝非池中之物。阿原,多和他接触接触,于你前程大有好处!”
阿原只得点头,“嗯,前程……”
回首往事归不得(4)
片刻后,景知晚、阿原已被引入傅蔓卿房中。
先前傅蔓卿曾被恶人嘲弄,适逢阿原解围,后来也不知这位傅姑娘说过什么,沁河县才会有花月楼傅姑娘恋上原捕快的流言。
阿原离府时带的金银珠饰不少,上得起青楼,下得起酒馆。可她是女儿身,即便傅蔓卿于她有意,她也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儿。
若是男子,恐怕她也把持不住。
眼前女子娇娇弱弱,摇曳身姿如春柳扶风,在兰麝氤氲的卧房中烟视媚行,似一枝裹于雾霭中的白玉兰,韵致楚楚,我见犹怜,叫人一眼看去再挪不开眼。至于容貌是否完美,五官是否精致,反而没人注意。有时气质这东西,原比容貌本身更令人迷恋。
阿原盯着傅蔓卿出神时,景知晚已无视前来见礼的傅蔓卿,扫了一眼低垂的床塌前低垂的帐幔,走到妆台前把玩胭脂水粉等物。
傅蔓卿从那气势便已看出这景知晚方是二人中做主的那位,但景知晚完全无视她,甚至眉峰蹙起,隐现嫌恶,一时不敢搭讪,只抬起盈盈秀目,瞥向阿原,幽幽柔柔道:“原爷,蔓卿虽是卑贱之人,可一向禀公守法……”
阿原不由柔缓了声线,说道:“莫怕,只是过来问你几句话。”
傅蔓卿向帐幔中看了一眼,眉眼便添了笑意微微,言语却依然谦卑:“原爷有话请讲。”
阿原问:“棂幽是你介绍给朱绘飞的?”
傅蔓卿眸光微微一飘,便道:“蔓卿命薄,迎来送往,三教九流的人倒是都认识些。朱大公子想要这样的药师,我恰认识这样的药师,的确曾从中引荐。他们认识后,棂幽便去了朱府,二人商议过什么事,炼制过什么药,却不是小女子所能与闻的了。”
“听闻棂幽入府后,也常往花月楼跑?朱大公子原来爱去满月楼和穿花巷,但这一两个月,似乎最爱的也成了花月楼了?”
只是花街柳巷混得多了,便连朱绘飞自己也记不得哪家姑娘姓什么了……
傅蔓卿闻言,却是不以为意,“请恕我真言,朱大公子的性情,原就没什么定性。他既信任棂幽,棂幽爱往我这边跑,他们男人交流交流,大约……也便爱往我这边跑了吧!”
她抬袖掩住唇角的笑,明眸含羞,向阿原柔柔一飘。
男人往往对两种女子最感兴趣,像风尘女子的大家闺秀,如未生病前的原清离;或是像大家闺秀的风尘女子,如眼前这位傅蔓卿。
当然,前提是,这女子必须生得十分好;若生得不是十分好,也需如傅蔓卿这般,举手投足都是风情无限。
如这般掩口而笑,玉臂纤指在薄纱间若隐若现,令人心醉神迷,偏偏有种大家闺秀般笑不露齿的娇羞风范,不晓得迷倒过多少男子。
傅蔓卿很有把握地看着阿原,果然看到阿原眸光亮了亮,甚至轻捉她柔荑五指,出神般看着薄纱下玉白的手,看着她指尖新涂的指甲。
是很轻柔的淡紫,颜色夺目却不招摇,轻盈得像指尖的一缕风,却能牢牢吸引住男人目光。
无疑,这一回,傅姑娘又赢了。
她羞怯地抽出手来,若惊若喜般看向阿原,又悄悄往帐幔内一瞥,到底没敢投怀送抱靠过去。
阿原瞅着景知晚远远站到了窗口,负手看着她们,根本没有前来询问之意,只得自己一一问起疑点。
朱绘飞虽有嫌疑,但帮他炼药的棂幽无疑嫌疑更大。
傅蔓卿言语温柔真诚,何时相识棂幽,棂幽曾在何处暂住,入朱府前后前来花月楼的频率,素日为人如何,几乎知无不答。
棂幽是常客,朱绘飞是近来的常客,朱蚀出事后的确不曾来过,但出事前一天曾携手同来。于此事傅蔓卿似有些顾忌,对三人相处情形不肯说得太明,便已听得阿原面上发烫,只得借喝茶掩饰。
算来她和傅蔓卿虽然身份悬殊,但阅人无数这一点上,大约区别不会太大。阿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难堪和羞窘。
傅蔓卿瞧着阿原微低的面庞,愈觉眉眼沉凝,俊美明秀,却已有些意荡神驰,便坐得离她更近些,殷殷为她添茶。
屋中本就香气萦绕,那熏制过的衣衫更是甜香阵阵,却将阿原熏得喉嗓发痒,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去,却将那美人惊了一惊,茶已倾在阿原袖上。
阿原忙站起身甩袖上的水珠时,却听旁边景知晚轻笑一声,分明蕴了几分嘲弄。
阿原羞恼,推开傅蔓卿依上前的芬芳身躯,若无其事地拂开碎末,问向景知晚:“属下笨拙,一时查不出更多。不知景县尉有何高见?”
景知晚果然走上前来,懒懒看她一眼,问道:“傅姑娘,朱绘飞给过你哪些药?棂幽又给过你哪些药?”
傅蔓卿惊愕,樱红的唇颤了颤,一时居然没有回答。
景知晚道:“是姑娘自己找给我,还是让我动手翻?”
他这样说着,目光却已投向梳妆台。
傅蔓卿何等玲珑,立时猜到瞒不过去,已笑着走向前,说道:“那些药……若是朱大公子跟大人提过这药,自然不会不晓得功效。”
阿原一大早便被景知晚拎到花月楼,还未及和井乙细谈,闻言不由疑惑。
因阿原有救命之恩,又是自己一手提拔的,寻常这些办案事宜,李斐大多交与阿原办理。井乙虽是老捕快,反倒靠后一步,遇到这些事便不肯做主,必和阿原商量。景知晚新官上任,架势不小,一路过来竟半个字不曾和阿原提过。
傅蔓卿袅袅娜娜已走到景知晚跟前,纤纤柔荑抚向妆台的锁屉,目光幽幽却又投向景知晚,隐隐透着委屈。
景知晚却退了一步,慢慢抬手,竟似在掩鼻相避。
傅蔓卿只得垂下眼睑,默默取出一只青瓷瓶、一只白瓷瓶。二者俱是上上品的官窑瓷器,轻巧细洁,清透如玉,隐隐见得其间药丸流动。
她将药丸各倒了数粒在丝帕上,指点给二人看,“这颜色深些的是遂心丸,女子服用,是朱大公子送来的;这颜色浅些的是午阳丹,男子服用,是棂幽药师送来的。”
“都有何效用?”
“咳!”傅蔓卿眸光向景知晚一飘,更怨他不懂怜香惜玉,问出如此扫兴的问题,“自然是助兴所用。”
景知晚轻笑,“仅是助兴?朱绘飞怎告诉我,那是用价比黄金的药材,辅以棂幽千方百计求来的遂心草、天香膏、灵鹤血,可以令女子神魂不属,死心塌地恋上同样服用此药的男子?”
他拈过一粒,黑眸微眯,“若是你此时服上一粒,莫不是就恋上了我和原捕快?若你昨天晚服上一粒,恋的大约就是昨晚的恩客?但傅姑娘真正的心头所爱,大约是棂幽药师吧?你替棂幽从朱大公子哄了多少钱帛?骗走了多少药材?”
傅蔓卿只觉这年轻人声音不高,却字字暗蕴锋芒,截然不同于他清弱修长的外表,倒有种骨子里渗出的冷意渗出,压得人快要透不过气。
这人不会懂得怜香惜玉。
念头闪过时,她膝盖一软,跪了下来。
连环未解负深盟(3)
阿原来到朱绘飞屋子时,正听得朱绘飞咆哮不已,震得窗外一只真正的画眉惊恐地拍着翅膀,只恨脚下绑了细细的铁链子,怎么也逃不开气震山河的嚎叫。
屋内药味冲天,一炉丹药正被踹翻在地,药丸滴溜溜滚了满地。原来朱绘飞是朱家长子,屋子极大,却是单独的一间辟作了丹房,瞧来是打算继承他父亲衣钵,将炼丹进行到死了。
景知晚正捏开一粒药丸说道:“用的材料不错,一颗药丸的价值应该顶得上半碗米饭了。”
朱绘飞正擦着满头的汗,闻言更是暴跳如雷:“这里面用了千年人参、百年灵芝,一颗药差不多能顶得上这么大的一块黄金,你说顶半碗饭?景兄弟,你家饭粒是金砂煮的吗?”
景知晚含笑看他,言语温和:“倒也不是。只是当年的萝卜和现采的蘑菇,除了新鲜味美些,实在不比米饭营养丰富。”
“萝卜!蘑菇!”朱绘飞抓狂,“里面还有灵鹤血!你怎不说里面是鸡血!”
景知晚又将那药丸细细拨了拨,眉眼更是和煦如春日暖阳,“大公子,你说对了,这里面渗的是鸡血。”
朱绘飞怒道:“你方才还说那个地上捡的那空瓶子里有灵鹤血的气味……”
景知晚笑意温柔,“大公子,瓶子里有灵鹤血的气味,和这炉丹药用萝卜、蘑菇加上鸡血炼制,并不冲突。”
小鹿刚走到门口,开始尚以为听错了,待得听景知晚细说那丹药的配方,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,“萝卜、蘑菇、鸡血?哈哈哈,朱大公子何不直接炖汤来喝?总比炼成这黑乎乎的模样更味美、更爽口吧?”
李斐咳了一声,阿原忙向小鹿示意,止了她太过张扬的嘲笑,走过去问道:“什么空瓶子?”
那边差役已用托盘呈来一个瓶子,并两颗捡起的药丸。
景知晚懒懒地扫向她,“听闻原捕快颇通医理,想来更能辨得分明。”
他的声音清醇柔和,本该令人听得心舒神泰,可阿原入耳总似能听出其中嘲讽之意。她又将他打量两眼,方懒懒道:“我并不懂医理。景县尉为何认为我一介武夫会通晓医理?”
景知晚微微一笑,“我略通医理,方才辨得出丹药原料。原捕快不通医理还闻得出药味差异,莫非真是狗鼻子?”
他揉了揉他俊挺如玉琢的鼻梁,又是一笑,竟拂袖走出屋去。
这一回,连朱绘飞都已听出景知晚在嘲讽阿原了,大是解气,但眼见景知晚离屋,不由地慌了,连声唤道:“景兄弟!景兄弟!”
李斐走到阿原身边,低声问:“你们以前见过?有过节?”
阿原终于确定景知晚不仅不喜她,甚至可能厌恶她,却也只能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李斐疑惑,“可我看他待人不错,对你怎会……”
阿原摸摸自己的脸,冲李斐做了个鬼脸,“或许……嫉妒我比他美貌?”
李斐撑不住,“噗”地笑出声来,“这个,倒也可能……”
小鹿眼睛滴溜溜转着,得意地冲阿原使着眼色。
景知晚嫉妒阿原的美貌……嗯,相比之下,似乎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可能更大些。
不过,恨也罢,恼也罢,阿原拍了拍自己的剑,没觉得自己需要退缩或害怕。她去检查那只在角落里捡到的空瓶子,也揉开一只药丸细察,然后说道:“我虽不通医理,倒还真能从这药丸子里闻出鸡肉味儿来……小鹿,晚上我想吃小鸡炖萝卜。”
朱绘飞冲到她跟前,胖指头差点指到她鼻子,“你血口喷人!”
阿原笑眯眯向小鹿道:“再来一盅鲜蘑汤,别放猪肉。听闻猪肉吃多了不但会胖,还会蠢,蠢得跟猪似的……”
“你……”
“不过今天开始,你大约不会再蠢下去了!”阿原转向李斐,“空瓶中有残药气息,应该就是装那假灵鹤髓的瓶子。朱绘飞近日接连取过灵鹤血,却用鸡血炼药,更见得大有嫌疑!请大人将朱绘飞收监,进一步讯问审理!”
李斐虽万分不愿得罪皇室宗亲,但如今线索分明都在指向朱家兄弟,只得道:“来人,先将朱绘飞带回衙门,待详加审理后再作处置!”
朱绘飞叫道:“什么叫我大有嫌疑?姓原的你脑子被女人啃掉了?我为何要杀我爹?”
阿原踢了一脚翻在地上的丹炉,笑容灿烂,“因为你脑子已经被这丹炉炼化了啊!正常人是不会杀父,可正常人会拿萝卜、蘑菇来炼药吗?”
“……”朱绘飞转头向缩在屋外的小厮咆哮:“棂幽呢?”
那边小厮嗫嚅道:“棂幽师父多在屋中为大公子炼药,很少外出。不过自从老爷出事,似乎就没再看到棂幽师父……指不定到傅姑娘那里去了……”
阿原向井乙使了个眼色,井乙明了,立时带了一名公差出去,径奔花月楼而去。
李斐则安抚道:“朱绘飞,也只是请你过去协从审讯而已。真相如何,自然还需继续调查。”
朱继飞紧挽着他兄长的胳膊,说道:“要去也可以,需我带了侍仆相伴才行。”
李斐原就没想着他小知县真能拿这宗室子弟怎样,闻言便顺手推舟道:“若二公子执意如此……那就请二位尽快安排一下吧!”
朱绘飞听得弟弟相伴,倒也安心不少。见朱继飞去安排父亲后事,也向朱夫人和诸管事嘱咐了几句。朱夫人和两三名姬妾的屋子也已有人搜查过,倒不曾查出不妥,暂时便不用带回衙门了。
朱夫人倒还罢了,此时那报官的王管事却又叫道:“大公子,二公子居心叵测,你留他在身边,小心和老爷一样,被他害得死无葬身之地啊……”
阿原在旁听得乐了,“王管事既不放心,一起往衙门走一趟吧!不过朱家家大业大,倒也不用担心死无葬身之地。把那十几只鹤拔了毛当作大鹅卖给人下酒,大约也够买副薄皮棺材了……”
朱绘飞恨得跺脚,待要出门时,忽又转身,抱起桌上的一本册子和两轴画卷。
阿原问:“这是什么?”
朱绘飞吼道:“这是你们县尉大人送我的,莫非你也要查查?”
阿原不答,很不客气地抓过去。
朱绘飞忙捏紧时,却觉腕间某个部位忽被阿原指尖一指,却似被黄蜂刺了下,细而锐地一痛,“嘶”地吸气时,册子和画轴都已到了阿原手中。
她打开册子,只扫了一眼,就匆忙阖上,狠狠瞪向朱绘飞,面庞已泛起红晕。
朱绘飞“啐”了一口,说道:“看什么看?子曰,食色,性也。这事儿谁不爱?若不是这事儿,你爹妈怎么又生得出你……大惊小怪的,可见是个没见识的!”
小鹿瞧着主人脸色不对,连忙蹩过来抽阿原手中的画轴。阿原阻拦不及,已被小鹿抽开绳扣,“哗”地一声整轴画流泻下来,顿时一览无余。
春凳上卧着的女人,站在女人两腿间的男人,散落在地间的衣裙披帛……顿时映入眼帘,——竟是一幅密戏图!
这媚曼春情,可比外面的锦绣韶光还要旖旎几分。
长生念里枉断魂(1)
花月楼上,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帐幔间掠出,飞快奔到窗边,轻轻推开一条缝,仿若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向上挑着,仔仔细细地看向那两道离去的身影。
傅蔓卿将衣摆和乌发理了又理,以极温婉端坐在桌边,静候她的贵客注目。可她搓出了满手心的汗,那贵客的目光依然凝注于街角,——哪怕那二人已经走远,再看不到踪影,他依然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。
“小贺王爷……”
傅蔓卿终于坐不住,娇嗔地唤着,站起身去扯贵客的袖子。
贵客回转身来,却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,容貌俊秀,举止潇洒,桃花眼蕴着猫儿般的悠悠媚意流转,所过之处宛若能勾来万树花开。
他随意扣着松散的衣袍,拍拍傅蔓卿的手,“先别问我。我只问你,你怎么招惹来他们两个?”
傅蔓卿低睫,只用眼睛余光带了三分娇怯、三分羞窘,委委屈屈地窥他神色,“小贺王爷方才不是听到了?大约朱家老爷死得不明,他们疑心棂幽,也可能疑心朱大公子,偏生这两个都爱往我这边跑,便累我一早被他们讯问……”
年轻男子伸手一勾她的下颔,笑得越发妩媚,“依我说,他们没把你拉到衙门里见官,你就该偷着乐才是。这细皮嫩肉的,一顿板子上去打成一堆肉沫儿,不怕你不承认联合棂幽谋害朱老爷的大罪?少了你这么个无关痛痒的风尘女子,他们交了差,朱家两个儿子也洗了嫌疑,岂不大家得益?”
傅蔓卿想笑,可对着他一脸灿烂的笑容,脸上肌肉竟似僵住般久久挤不出一丝笑,好容易才哑声道:“真敢如此,还有王法吗?何况小贺王爷断不肯让人这般欺凌我。”
年轻男子笑道:“王法?当今乱世,王法多少钱一斤?至于我,好端端当着我的富贵闲人,为何要卷入皇家宗亲遇害的案子里?就凭……”
他指向妆台上的那瓶午阳丹,“就凭傅姑娘这两晚在茶水里给我放的那玩意儿?”
傅蔓卿看他笑容一如既往,却再觉不出亲近来,不由慌了,勉强道:“这……这午阳丹炼制不易,男子服用不仅可以大显雄威,于身体也颇有裨益……”
“既如此……”年轻男子取过女子服用的遂心丸,“这女用的更是价比黄金,我喂你服上十颗八颗,可好?”
傅蔓卿看他预备去拔瓶塞,不觉花容失色。正要相阻时,年轻男子却住了手,叹道:“不过朱绘飞的初心原也不错。遂心,遂心,能得意中人真心相待,才是真的遂心……不管有没有效,回头我先试试吧!横竖……”
他并未说下去,摇头叹笑一声,将遂心丸收入自己怀中,转身往外走去。
傅蔓卿眼见他离去,想着好容易遇到如此性情容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的贵人,这两日费尽心力都不曾抓住,不觉又是伤心,又是难堪,泪水便一行行滚落下来。
年轻男子顿了顿,掷出一锭金元宝,说道:“别指望那些歪门邪道了,虽然的确很有用……找个差不多的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去吧!还有,你给我好好记住了,小贺王爷慕北湮从没到你这里来过。你我从来不相识,你听明白了吗?”
他笑语晏晏,温柔亲切,最后一句却蓦地冷了下来,割着冰般泛着森森寒意。
傅蔓卿打了个寒噤,也顾不得细品他言中之意,急急地点头。
风尘女子,再怎么端着高贵的架势,终究是这些贵人们的玩物,捧着时可以视若金玉,厌弃时难免命如蝼蚁。歪门邪道很有用,也只该这些贵人们去用。
她默默掂量之际,年轻男子已下楼离去。
“慕北湮……”
贺王慕钟的独子,原来叫慕北湮。
年轻俊秀,敏慧潇洒,又得皇上赏识,正是继承贺王爵位的不二人选,故而被称为小贺王爷。如此青年,可谓前程大好,偏偏喜欢和声名狼藉的原家大小姐原清离厮混;原清离风流了些,但出身高门,若肯安下心做他的小贺王妃,也不失为一段良缘。
可惜……
可惜原清离择了端侯为夫婿,后来病了一场,索性跑了个无踪无影,原夫人翻遍京城都没找出来。
天晓得那位惊世骇俗的原家小姐在想什么,横竖小贺王爷是想不开了。他借酒消愁半个月,也跑出了京城,不知在哪里跟玩了两个月,终于想起在沁河养病的父亲,于是来到沁河想尽尽孝心,然后……出现在花月楼。
如今,傅蔓卿也可惜了。
可惜她百般手段笼络,数度颠凤倒鸾,他依然说他们从来不认识。
她连他的名字都不配提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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